三碗酒

黎簇单箭头老吴，老吴老张双箭头。

放你妈的屁。

 

 

1

 

 

黎簇找上小沧浪的那一天，并不是他们首次见面，他在四九城里关注这个男人已经有一段时间了。

 

男人算是道上的新锐，他没有九门的身份，却能游离在这个百年组织的内外运作，还算有点手段。而黎簇得在北京找一个体系外的人做他的老板，这非常难，北京的盘口基本上跟霍解两家都多少有点渊源。

 

可霍解两家跟那个人走的也是最近。

 

 

他将自己关在屋子里整整一个星期，才把搜罗出的所有北京盘口筛选吃透，而当他注意到这个男人的时候，他立刻就确定了，这个男人将会给他铸造一个属于他的巢穴。

 

小沧浪的生意做到现在需要一个人，一个能带他冲破九门桎梏的新人。而黎簇，他需要一张新皮，来掩盖顺着背脊疤痕生出的丑陋怪物。

 

 

 

筹划人心，这是吴邪教给他的最重要的东西。

 

他和这个有些神经质的男人各取所需，而男人白烟下的侧脸阴鸷强硬，和刻在沙漠夜晚里那个熟悉的线条又吻合了几分。

小沧浪四十出头的年龄，嘴里叼着烟，一双似笑非笑的眼睛像要把他身上剜个洞出来。

 

 

黎簇也笑，心想怎么，你也想在我身上留点东西？

 

男人说，你很不一样，你是第一个从他身边来我这边的人。

然后递给他一根烟。

 

很好的开局，第一个，不是什么第十七八个，也不是什么你跟我年轻时候一模一样。

 

黎簇摇头，抽烟早死，他不能在那个人之前死了，吴邪看起来还会活一段时间，帐还没算清，他得活着，越久越好。

 

 

 

2

 

 

上初中的时候黎簇沉迷过一段时间RPG，苏万家里游戏机多的是，三个人蹲在电视机前一打就是一个下午。

故事里多的是勇者集结伙伴拯救世界的套路，黎簇少年心性，也幻想过逃离日复一日的贫瘠走进那个光怪陆离的世界，可千算万算，没想到来接他上路的不是勇者，而是一个臭流氓。

 

臭流氓没给他选择，就把他从蚂蚁堆里强掳出来，人模狗样地跟他说勇敢的少年我们一起去拯救世界。

 

他战战兢兢的爬起来，按着恶徒规定好的路线如履薄冰地行走在黑白边缘，于是恶龙杀死了，公主出来了，流氓从良了，没人管他了。

他飘在风里手足无措，突然发现没人能再把他放回那个虚假的蚁穴之中。

他回不去，就只能一个人跌跌撞撞地在真实的世界里继续走下去。

 

他身体里住着吴邪种下的妖魔，而那只孽障隔三差五就跑到他胸膛里肆掠纵火。

 

可撒下这一切因果的臭流氓却在事情还没结束之前，就又变回翘脚老板带着他苦苦追寻十几年的心魔逃回到镜面之中。

真是精的很。

 

 

他在孤立无援的死亡沙海中，几乎恪守着吴邪所说的每一句信条。

 

有时黎簇也觉得自己是个疯子，又或者真得了那个叫斯德哥尔摩还是斯巴达哥摩的病。

他被无端抛进了这个炙热滚烫的死局，无数人都能把他这只蚂蚁捏在手心把玩，他扬起尘沙，恨不得把自己埋进死人骨头里。而这时候吴邪过来了，咧着嘴笑得一脸奸诈，他递给他一根绳索说我会带你回家，他便一刻也不愿意再放手，他还是苟延残喘，却甘之如饴。

 

 

他站在他的身侧，他说我现在只能靠你了，他说可惜你跟我年轻时候一模一样。

他说陌生人，我只能把你拖下水，我有不得不做的事情，我要带一个人回家。

他是第十八个陌生人。

吴邪把他带回了那个空无一人的家。

 

 

 

吴邪跟他讲命这个东西聊个屁为什么，他信了，然而吴邪却和这个东西死磕到底。

吴邪也跟他讲等事情结束之后就告诉他父亲的下落，他也信了，然而吴邪却突然消失再无音讯。

 

他连找都无处寻找，恶徒就把他只身一人丢弃在这世界中央。

 

 

 

3

 

黎簇帮着小沧浪下地，终于等来吴邪找他。

 

带着他带回家的那个人，带着他的心魔。

 

他说要跟他做生意。

黎簇笑了，他仔细的看着眼前这个男人，一年的时间他就卸下了全身的戾气，恍惚间还流露出一丝歉意。

吴邪还会后悔？这他妈真不是汪家人弄出来骗他的假货？

 

而汪家人确实是再没有出现过，他也再没见过一个叫汪小媛的女孩子，倔强地伸出手说黎簇你一定要选我。

 

一年前吴邪把他从汪家老巢里夺了回来，带着一脸的杀意和血腥，伪善的面具终于掉落。

 

人全死了。

死神把他背在背上屠戮世人，他颠簸了几个月的心却突然平静。

他看着吴邪脖颈上近在咫尺的动脉血管，像条狗一样呲着牙就是一口，弄得那人捂着一脖子的鲜血淋漓，直骂他疯子，却没把他放下来。

 

死神来救他，他说黎簇，对不起我来晚了。

 

 

他还说，按我说的去做，汪家人一定会放过你。

 

 

而现在他看着眼前几乎陌生的男人。

 

 

 

 

吴邪，汪家人放过我了，你为什么还不放过我。

 

 

 

4

 

 

在沙漠的时候，黎簇听黑瞎子说起张起灵，他想这到底是怎样一个传奇人物。

如今他见到了，这个人一双淡漠的眼睛只看他一眼，几乎就把他隐藏在腐烂泥土下的阴霾摸得清清楚楚。

他不属于这个世界。

 

 

吴邪也有些为难的看张起灵一眼，然后转过头来问黎簇，没有生意可以做吗？

 

黎簇突然失笑，他说，我手里竟然有吴邪搞不到的东西？老天是终于开眼了吧。

 

吴邪皱眉，又妥协的跟他谈条件。

 

他看着站着张起灵身边的吴邪，突然觉得没有比这更荒唐的现实了。

 

 

吴邪不应该是这样的，他应该是个偏执又癫狂的神经病，没有他算不了的人心，他不会跟黎簇妥协，他只会用各种手段逼迫黎簇去实现他的目的。

 

他的执念应该污黑发臭，永远像幽灵一样飘荡在记忆深处的炽热白色沙漠里。

 

吴邪不该站在这里跟他谈条件。

 

黎簇想到这里一愣，觉得自己的病好像又加重了。

 

 

 

吴邪这个人太精了。

黎簇看了看张起灵又看了看吴邪，突然明白自己再怎么耍流氓也耍不过这个老奸巨猾的吴老板。

 

他从不相信吴邪没有看出他那点小心思。

 

 

5

 

在沙漠的时候，黎簇也问过黑瞎子，如果十年前他就入了这个局，是不是一切又会改变。

 

 

瞎子就笑，说你也太看得起自己了，十年前的吴邪不需要黎簇这个人。

他捕捉到黎簇有些躲闪的眼神又接着说，但或许十年前的吴邪会对你报以真心的笑容，像对经过他身边的每一个路人一样。

黎簇尴尬的笑了笑。

黑瞎子一双眼睛看不清阳光底下的万物，却把暗处涌动的人心摸了个通透。

 

 

他和苏万杨好分手之后各奔东西。

黎簇站在北京地铁站里看着人来人往。

 

忽然发觉或许只有他一个人没从那个沙漠走出来。

 

 

6

 

吴邪张起灵离开后，许久不见的苏万找他吃饭，还是以前逃课常去的那个夜市烧烤摊。

 

物是人非。

他给苏万倒了一杯酒。

苏万看了他一眼，说鸭梨，这个世界上做什么都得讲个先来后到。

 

黎簇盯着乌云低垂的天空，雨就要落下来了。

 

他说，